乡村教育要培养什么人?怎样培养?全力推进乡村振兴背景下,如何振兴乡村教育?3月13日—14日,由21世纪教育研究院和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主办的“做有‘根’的教育”中国乡村教育振兴研讨会在北京举行,有关专家、学者及一线教师参与讨论,分享实践做法,也提出了各自的观点。
“百年之问”仍是问题
乡村教育路在何方,几乎成了“百年之问”。21世纪教育研究院理事长杨东平教授介绍,百年历史上,不少名家关注这个问题并试图寻找解决之道。晏阳初认为农村问题可归为“愚、穷、弱、私”四类,需以四大教育分别医治;黄炎培主张“先富后教”,发展生计和职业教育;陶行知主张“生活教育”,让乡村学校成为乡村生活改造中心,乡村教师成为乡村生活的灵魂;而梁漱溟则支持“社会学校化”,按照儒家文化传统复兴农村,建立政校合一的乡学制度。
现阶段,乡村教育的凋敝趋势仍未减缓。新东方创始人俞敏洪在他的老家江苏省江阴市农村看到,乡村孩子家长为了让孩子享有更好的教育资源和平台,都在努力向更大的城镇、更好的学校迁移。
“只有经历现阶段的凋敝后,乡村发展找到新出路,乡村教育才能找到新方向。”俞敏洪的观点是,未来乡村教育的常态可能是镇一级的住宿制学校,待乡村发展稳定后再摸索出一套合适的乡村教育发展模式,这中间至少需要10到20年。
杨东平认为,乡村教育之所以凋敝,很大程度上不是教育本身的问题, “除了少子化、老龄化这些城乡共有的特点,家庭功能退化在农村也非常显著,许多家庭都是亲子分离,或者是单亲家庭、失能家庭,这都占比很高,曾经的‘乡土社会’正逐渐成为‘离土社会’”。
乡村教育要激发孩子内生动力
“学生缺乏课程指导教师,学校就从本地筛选招聘50余名传统手工艺人,为孩子准备丰富、可供选择的课程;乡村缺乏博物馆、公园及其他公共课程资源,学校就把村里的大树和滞销的山货利用起来,带领孩子走近自然,了解本土产业;校园缺乏课程实践空间,学校就把村里闲置的土地改成种植园、运动场,在曾经的荒土地上种出了长势喜人的大白菜、水果萝卜等。”
这是研讨会上,北京市怀柔九渡河小学的展示。“我们让孩子们从最初‘了解什么是知识’,‘如何使用知识’层级转变到‘为什么使用知识’以及‘还需要哪些可以应用的知识’层级。” 这是九渡河小学校长于海龙在剖析学校课程设置时谈到的,如何实现从“教”的逻辑走向“学”的逻辑,让学生找到学习和探索世界的内生动力。
“现在许多父母和老师都把孩子不爱学习、沉迷网络、依赖手机等行为归类为学习问题,这其实是学生的关系问题,”昆明丑小鸭中学校长詹大年说,“好的教育应该是让孩子建立好的关系”。
丑小鸭中学虽然不是以教育乡村孩子为主,但对于乡村教育却有借鉴意义。他认为,人是关系的动物,社会是关系的产物,网瘾少年之所以沉迷网络,是因为他在现实生活中的关系断裂。学校和家庭的功能缺失,让孩子在情感上自然地朝虚拟世界建立联系。“如果孩子现实关系没有,网络关系也没有,那他就只会望着窗户发呆,这是很可怕的”。
为了让学生感到需求、信任、平等,让学习在真实、自然、自由的情境中发生,詹大年觉得要从孩子的视角来做教育。他把教学称为学习;让作业变成作品;把管理改为治理。他解释说:“教学,是你教我学,但学习,是我主动去学;作业,是机械重复的,作品,则是可以创造并拿来欣赏的;管理,是上级管束下级,而治理,是大家平等地参与,商量着办事”。
深圳市恒晖儿童公益基金会理事长陈行甲认为做乡村教育,要了解孩子们真正需要什么,把对他们的关爱用在真正需要的地方。
“我曾经去过一个村子,那里的学校已经用上了电子黑板,可是却依然有14岁就要嫁人的女孩子。”陈行甲说,“我还听别人给我说,一个乡村孩子在开学时,收到了爱心人士捐赠的7个新书包。”
“我小学时学过一篇课文叫《山的那边是海》,虽然我生在湖北山村,没有见过大海,只见过村里的那条小河,但这篇文章却激起了我想走出去看看大海的梦想。”陈行甲认为,现在许多乡村孩子最需要的已不再是当初的硬件设施,而是像自己儿时那种想去“山的那边看海”的内动力。
陈行甲说,他想激发农村孩子对美好事物的体悟能力、对世界的好奇心以及追逐梦想的动力。因此,他每年会从定点帮扶的贫困山区邀请50名学生和6位老师一起到深圳看海、坐地铁、去世界之窗游玩。他想通过这种方式,让孩子们看到山外面更大的世界,从而激发他们的内生动力。
乡村教育重在提升教师质量
西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高小强说,当乡村教育的凋敝成为不可避免的趋势时,要想保障当下仍在乡村的孩子的教育,其核心仍然是乡村教师,要通过改变乡村教师来改变乡村学子。
北京大学中国教育财政科学研究所副研究员宋映泉也提到,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,大量以公平导向偏向农村教育的政策和措施岀台。特别是2005年以来,有诸如“特岗教师计划”“乡村教师提升计划”等项目,政府在财政上尽可能促进乡村教师的供给,提高和保障乡村教师的待遇。但是,通过对两个西部省份的乡村与县城教师工资水平进行抽样调查后,宋映泉发现,“在县域内,控制了教师年龄、性别、职称等因素,通过多元回归等计算,乡村教师的平均工资比县城教师高出400到500元左右,这个工资差异要留住优秀的乡村教师可能远远不够”。
俞敏洪认为,如果想吸引更多优秀老师到乡村教学,其薪资水平应该比城市老师高出30%。“我现在听说的是,乡村教师工资比城市教师高出10%左右,每个月能多拿几百块钱,如果能提高到30%的话,他们每个月大约能多拿1千到2千块钱,这个吸引力就上去了”。
另外,针对乡村教师知识老化的问题,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任春荣给出了建议。她以日本轮岗制为例,日本校长一般3-5年、教师一般5-7年可以轮换岗位。对于新入职的教师,为了能让其适应不同的教学环境,一般要求3年就轮换一次学校。
但在我国,任春荣发现,为了补充乡村教师的数量,新入职的教师在很多地区,经常一毕业就被直接放到村校,等过了几年,再把他们调回城里。这种“新教师先入村、有经验后再入城”的模式,任春荣认为对乡村教育伤害很大。如何培养新入职的乡村教师?入职后,如何保障其后续的进修、轮岗机会,消除其“永远留在农村”的顾虑?这都是轮岗制度本地化过程中值得思考的问题。
高小强认为在中国教育现代化过程中,乡村教师应该成为中国传统优秀文化的传播者,让乡村孩子了解本土的优秀文化,拥有自己的根。他鼓励乡村教师要勇于打破“心墙”,在课下多与学生相处,在生活中多与村民交流,积极参与到乡村社会的建设中,让乡村教育和乡村社会形成有机共同体。
深入本土 让好的教育生“根”
如何让教育融入本土,乃至参与到本土社会改造当中,来自浙江省缙云县工艺美术学校校长杜卫建带来了新思路。他提出“一所学校改变一个区域文化”的口号,带领学校师生从旅游、产业、文化三个角度,与缙云县城有机融合。
杜卫建举例说,在旅游方面,他们表演专业的中职学生每年都会负责缙云县祭祀黄帝大典的演出;在产业方面,他们为缙云烧饼这个地方特色产业拍了一本书作为宣传促销;在文化方面,缙云县山清水秀,百岁老人又有上百位,于是学校师生就以绿水青山为背景,百岁老人为主角,拍摄了系列照片和宣传片,并出版了《2015百人万岁》的摄影书。
目前,杜卫建正带领着师生把缙云县打造成“书法之乡”。杜卫建介绍说,从历史角度来看,缙云县的第一任县令李阳冰曾是唐朝的书法大家;从现实角度来说,中国书法家协会秘书长郑晓华是从缙云县走出去的乡贤。为了在缙云县推广书法,工艺美术学校师生积极走出校园,不论是老人还是小孩,只要感兴趣,都能参与学习。
“1300年过去了,唐朝的建筑、财产都没了,只有李阳冰刻在石头上的‘倪翁洞’三个字还在,”杜卫建说,“我想推广新的摩崖石刻,让它生长在这里,人或许会没有,但是文化艺术要往前走。我们学校已经办了35年,如果继续再办30年,出一批艺术家,把艺术氛围营造起来,让缙云县成为诗画浙江大花园里的一颗璀璨明珠,我相信教育可以改变一个区域的文化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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